第八章 老三【一】

在某一瞬间，老三的脸色变得煞白，随后又嘿嘿笑了笑：“别别别，这么正经的名字，一听就是个读书人，咱在这种地方干活的，哪来这么个人……”

“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昨晚你不是还围在我们的办案现场看吗？”

这句话让老三彻底给噎住了，他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唉，果然是那家伙犯事了啊……妈的，瞒不住就是瞒不住了。”

陈明科“哼”了一声。实际上昨晚他和周文鼎到的时候围观群众已经被驱赶的差不多了，他也根本没看到老三，但是只要知道李金铭是在这个厂子、这个车间里的话，那么同住在大鹏工厂承包下来的筒子楼里的几率就很大，就算不在同一栋，这时候警察来办案，老三这种人不可能不去看看状况的。陈明科只是蒙一下，能蒙对自然是再好不过，蒙错了也有其他手段继续问下去。

“你这混小子，你刚才是在对我们隐瞒案情你知不知道？”

王诚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但是老三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那啥，警察同志，别激动，别激动啊……你看，你们不是想来问我关于李金铭那货的消息吗？我就算啥都不说，你们也不能严刑逼供，对不对？”

陈明科与老三对上了眼神，看着他那狡黠的笑脸，陈明科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抽出一根递给老三。

“哎哟，不错的货啊，比我这破玩意好多了，”老三立刻接过烟来，“多谢了哟，警察同志！”

“你们工厂不是禁烟禁火的吗？”陈明科瞥了一眼工厂大门方向挂着的牌子。

“这是压根没人管，实际上也根本没弄出过事故，大家也都懒得管了，”老三一边把烟点上，一边说，“不过说起来，你说的那个叫李金铭的小子倒是挺喜欢管这破事的，毕竟文化人嘛，嘴上还是说着要守规矩的。”

“你可以确定那个人是李金铭吗？”

“确定确定这个的……这儿凡是表面有名字的我都不确定，大家平时都有个方便的称呼。李金铭我们都管他叫‘老实人’，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也确实挺老实的，不过因为他老是强调要我们叫他名字你一说我才能想起来他……这也算是为啥要叫他老实人的一个原因了，哈哈哈……”

陈明科点点头：“你的意思就是说，他自己强调的他叫李金铭……他大概什么时候来你们车间工作的？”

“大概一年半之前吧……也不太对，应该是去年过完年之后一个多月左右过来的，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

时间上比较吻合……陈明科在心里记了下来，继续问道：“能描述一下他的外貌吗？”

“外貌？”老三仔细想了一下，“你非要说的话，这车间里那么多人我都认得清，没啥道理我记不住他一个的长相，不过……该怎么说呢，长得太没个特点了，不好说。”

“就说说身高、体型、大眼睛小眼睛之类的都行。”王诚催促道。

“你这么说的话，身高差不多比我高一点……一米七五左右吧，身材瘦一点，也不算太瘦的那种……眼睛比较小，戴着副眼镜，其他的我真是不好说了，我们认他就是认他那一副眼镜的，一开始也是管他叫‘眼镜’来着，不过之后就叫‘老实人’叫顺口了。”

“你刚才说他是在去年春节之后过来的，他当时来的时候，有没有人安排过什么事情？”

“没有，完全没有。我们这儿经常会有人突然不来也经常会突然有新人来，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像我这样在一个车间里干零件组装一干干了快八年的年轻小伙还真不算多。这小子突然进来干活我们也没人觉得奇怪。”

“除此之外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要说奇怪的地方的话，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小子有点认死理，不如说在这方面甚至有一些神经质了，”老三咬了咬牙，“我们平时也经常拿他取乐，毕竟他这人这性格没法在这儿混到好人缘，但说真的我们也不敢做啥过分的，一方面，说难听点我也就是个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出了这车间我犯的事也得一五一十给我理清楚；另一方面……这小子也不好惹。”

“不好惹？”陈明科的眉毛挑了挑，“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老三突然间停住了话，朝着左右看了看，然后对着陈明科和王诚挥了挥手，让两人的耳朵凑了过来，然后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小子应该是中了邪。你要说的话我们招惹他，他一般就是说些狠话，你要说说狠话我们这些在这小破地方混的人谁不会说狠话？能说的比他差？但这小子……说话说得很邪乎。”

“你这个‘很邪乎’是什么意思？”

“咱们这种粗人放狠话就是爆几句粗口说要把你他妈的怎么怎么样，这也不奇怪了……这小子一说起来就是什么内脏肠子啥的，而且说的还贼细。你要说什么挖心剖肺之类的东西我们也能明白，但这小子……他说的我都怀疑他真那么干过。”

“干过？能详细说说吗？”

“这个我学不上来，总之就是那些分尸、掏内脏什么的话，我平时也会从网上找点恐怖片什么的看，一开始还不怕，但之后这货把话说的感觉实在是太真了，我们就真不敢完全不信了。”

按照老三的意思，是不是说，李金铭是确确实实有过杀人经历的？陈明科又想到了当年的“1.29凶杀案”，越发能察觉到这之中绝非是单纯的偶然。

“另外还有点东西……我不好说算不算线索，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的一件事，”老三说着，又把声音压低了，“前天，就是十二月二十三日的时候，那天刚下班，李金铭这小子饭也没吃就直接跑了。我看他跑的那么急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还是平常一样吃饭，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我看见这小子出门了。”

“出门？”陈明科问道，“你们下班时间是几点？穿什么衣服出去的？”

“晚上九点，差不多就是一身灰色的旧大衣，还带了顶宽檐帽，裹得贼严实。那时间基本谁干一天活都累的受不了了，就差不多该填饱肚子睡一觉，这小子不仅仅没吃饭，而且那个时间了还收拾了一副很干净的样子出门，我当时心里打趣这小子估计是交了不知道哪来的野鸡。现在一想起来，还真不好说这小子当时是去干什么的。”

陈明科和王诚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算是一个线索，应该被记下来。随后陈明科又问道：“既然你说你们工厂是干到晚上九点下班，那么昨天晚上我们接到报警的时间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四十分，这个时间按道理来说李金铭还没有下班，但显然不是这样的。那天他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昨天下午我们以为是他的轮休，”老三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们这种厂子嘛……有个休息日都很宝贵，基本都是半天半天的休，昨天他下午没来，我也不太清楚，以为他到昨天该休息了的，没管，到下午监工过来了一问我才知道那小子是旷班了。不过旷班之后是去犯了什么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不知道？好的，不知道，很不错的把我们的调查对象跟你划清界限的说法哈！”王诚露出一副讥讽的表情。

“警察同志，我也是看在这根烟的面子上跟你们说这些了，剩下的我就真不知道了，”老三的表情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了，他板起脸，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昨晚也确实看到了，你们那阵势去那边那个楼里，我当时就觉得估计就是那小子犯事了，然后刚才也看到你们在旧仓库那边拉的警戒线，你们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心里也有个底子的。但是说到底，我们就算是这种见不得天日的人，我们也尽量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小子成天那么邪乎，我一直都不敢确定他哪天突然犯了个大事出来。现在我跟你们说了这些，你们也算是给个面子，别把这车间的其他弟兄扯进来问了，行不行？大家也都想安安稳稳过这破日子的。”

王诚明显是对于这次的线索不满意，但是陈明科却感觉有了不小的收获，他点点头：“我们要办的案子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们不是凶手，我们也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

“哎哟哟，多谢喽多谢喽，警察同志，您这可真是个好人，”老三笑着说道，“看在您老这么给面子的份上，再给你们个线索。李金铭这小子，表面上阴里怪气的样，背地里实际上也算是个很会玩女人的主儿。”

“嗯？”陈明科皱起眉头，“你跟我们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嗨，别装了，我都听说了，是不是在那小子房间里发现女人出事了？”老三冷笑着说，“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鞥你们最好好好查一下……去‘窑子’那儿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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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工厂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大了起来，地面了积了薄薄的一层。警车依然停在工厂的门口，破旧的铁栅栏门敞开着，旁边小小的看守室里，老冯正缩在老旧的藤椅上用掉漆的茶缸喝着开水，看到陈明科和王诚走出来，一脸担心地问道：“这咋样了啊？查出来什么头绪没？”

“算是有了一些线索，”陈明科说着，停下脚步来，“你们的老板……我记得是叫包大富，对不对？”

“啊？是是，是他没错，”老冯点点头，“现在这片儿好几个厂子都是他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说着，陈明科的王诚一块走向停在门口的警车。这个时候搜查现场的警察们还在忙活着。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陈明科眼中。

“老郑！”

陈明科这么一喊，刚从警车上下来的郑利通就朝着他那边挥了挥手。陈明科问道：“还没有联系到这工厂的负责人？”

“没有，包大富那家伙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查了他的电话号码打了也关机，”郑利通满脸凝重，“现在如果不勒令工厂停工的话很可能会造成现场部分的破坏，但是如果不联系上这个家伙的话，不好办……”

“老郑，”陈明科说道，“你其实也是知道这工厂的状况的吧？”

“……”

郑利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比如呢？”

陈明科只说了两个字：“黑户。”

“……”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郑利通什么都没说。陈明科“啧”了一声，继续说道：“回头查查这附近二十三日晚上九点之后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一个穿黑色大衣带宽檐帽的人的行踪，这是个重要线索。”

说完这些后，陈明科也不再多等，拉上旁边似乎随时都要出来劝架的王诚进了警车，立刻驶离了这片工业区。

【未完待续】